第一章 “阿雪姐姐,我们去找狐不归吧?” 花铃手捧着刚从外面采来的鲜花,蹦蹦跳跳的扑到涂山雪的身边,发间坠着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摆摆,发出清越的铃音,叮叮当当的,连成一串欢悦的曲子。 涂山雪手握着书卷,心思却随着这铃音,飘向了远处。 她仿佛看见幽幽山径的尽头,那人一身青衣,手执白玉长笛,笛音荡在山林竹叶间,花草流萤都随之翩翩起舞。 是那样动人的乐曲啊。 她情不自禁的放下了手中的书卷。 花铃将怀抱着的鲜花堆放在桌案上,一只手支着下巴,仰着脑袋望着涂山雪,笑嘻嘻的说:“我昨天偷听雅珊老师讲课,说人间学子靠着刻苦读书考取功名,然后就能做官,还能娶心爱的女子。阿雪姐姐,你说,这是真的吗?为什么做了官,能娶心爱的女子?我们狐族不做官也能娶的啊……” 涂山雪摇摇头:“我也不知。” 花铃伸出手指捏住涂山雪的袖子,撒娇似的晃了晃:“那我们赶紧走,去问狐不归呀!他肯定知道的!” 涂山雪好笑又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额头,正要起身,却见侍女灵柔又抱了一堆书卷进来,同她说道:“公主,这是国主命人送来的,过几日便是流火节了,国主说让您尽快将有关祭祀的书籍看完,这次祭祀要您一起参加呢。” 涂山雪眼底的光一下子便暗淡了下来。 花铃乖巧的松开了涂山雪的袖子,有点不舍,“阿雪姐姐……” 涂山雪愣怔了片刻,起身去旁边的房间拎出了一个食盒,递给花铃,笑着摸摸她的小脑袋:“这是我中午时亲自做的点心,你拿去同他一起吃吧!” “哇”花铃惊喜的叫了一声,点着小脑袋:“阿雪姐姐做的点心最好吃了!” 她抱紧了食盒,一边往外走,一边冲着涂山雪道:“阿雪姐姐,你等我回来,把我听到的故事都告诉你!” 涂山雪笑着冲她摆摆手,又坐回到书案前,只是再执起书卷,卷中的文字,却仿佛化作了那人吹出的曲谱…… … 花铃拎着食盒,一路哼着歌,来到了青丘地势最低处的问竹居。 狐不归在三界长大,回到青丘之后,便独自一人住在问竹居,这里绿竹葱茏,幽静沉寂,仿佛要将青丘的喧嚣都隔绝在外。 花铃到了问竹居外,跟只花蝴蝶似的在门口的迷宫里跳来跳去,却怎么也跳不到门口去,不禁懊恼的跺了跺脚,扬声喊了起来:“狐不归~狐不归你开门呀……狐不归……” 狐不归听着她的吵闹声,随手从棋盘之上捏起一颗白子,往外轻轻一弹。 门前乱七八糟的奇花异草中突然出现了一条小路,花铃欢快的踏着石子路进了问竹居,将食盒放在桌子上,从中端出一盘精致的点心来,献宝似的冲着狐不归炫耀:“狐不归,你看这是什么?这可是我阿雪姐姐亲自做的糕点呢!” “喏,你看我多大方,还特地带来跟你一起吃呢!你今天可要跟我讲外面的故事才行,我可是答应了阿雪姐姐,回去讲给她听呢!” “她本是要跟我一起来的,但是最近她课业太繁重了,实在是抽不出空来,唉……” 花铃叽叽喳喳的嘟囔着,顺手捏了一块点心丢进了嘴里,一边品尝着一边困惑的皱了皱眉,含糊不清的说道:“这怎么不甜呢,阿雪姐姐该不会是忘了放糖吧……” 狐不归坐在蒲团上,青衣长袖下纤细修长的手指,优雅从容的捏起点心,轻咬了一口,唇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,这甜度不是刚刚好么? 他不喜甜,这样便刚刚好。 狐不归又伸手捏了一块。 花铃丝毫没注意到狐不归已经一连吃了好几块点心,她双手托着下巴,眼睛亮晶晶的,缠着狐不归给她将外面的故事。 她自小在青丘长大,从未离开过青丘,做梦都想看一眼青丘外面的世界。 可是青丘已经与三界隔绝千年了,她从未看过青丘外面是什么样子的。 狐不归一边丝毫不受干扰的在黑白棋盘上落子,一边随意的捡了些三界外面的趣事说与她听,时间不知不觉的便过去了一个下午。 花铃想起之前自己同阿雪姐姐说起的问题,拍了拍脑袋,问狐不归:“狐不归,我听说人间的书生要考取功名,才能娶心爱的女子,是不是真的?” 狐不归失笑:“自然不是,考取功名是为名利权势,娶心爱的女子,是因为喜欢。” “喜欢?什么是喜欢啊?是像我喜欢国主娘娘,喜欢阿雪姐姐这样的喜欢吗?”花铃好奇的看着他,又问,“还是,像你喜欢阿雪姐姐那样的喜欢啊?” “咳,”狐不归低咳了一声,手中把玩着的白玉长笛,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一下,“小孩子不需要懂这个,时间不早了,你该走了。” 花铃捂着脑袋,哼了哼:“我已经长大了,我可是要当大英雄的!” 狐不归好笑着将她送出了问竹居。 然后倚在门边,抬眸望向远处。 明月悬在月镜湖之上,寒泉之水恍若自夜空蜿蜒而下,映出熠熠星光,恍若将整个青丘都笼罩在星辉之中,美若仙境。 只这仙境,分明如月光一样清冷。 … 云少侠拎着美酒走进问竹居时,瞧见的便是清冷月光之中,狐不归一身青衣墨发,手执白玉长笛,幽幽笛音之中,仿佛绘尽了世间三生冷暖,倦倦而去,不恋红尘。 他不禁想起自己初到青丘之时,便是被他的笛音吸引,才走入了这问竹居。 那会儿他好奇除了这笛子之外,狐不归还会什么乐器? 狐不归疏狂一笑,说,这三界之中,没有我不会的乐器。 他自是表示怀疑,便常常找了新奇的乐器来考验他。 如此一来二往,月下奏乐,喝酒畅谈,两人倒是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。 云少侠忆起往事,不禁笑出了声,冲着狐不归抬了抬手中酒壶:“不归兄,瞧我带来了什么?” 狐不归收起长笛,闭眼轻轻感受了下,眼底泛起一抹亮光,“可是杏花村的竹叶青酒?” 云少侠“啧”了一声,提酒进了内室,给两人的杯中斟满了酒。 满室酒香。 狐不归拎起酒杯,猛饮一口,只觉畅快不已。 于是素手一挥,半空之中摊开一卷白纸,他提笔挥墨, “…… 骏马迎来坐堂中,金盆盛酒竹叶香。 十杯五杯不解意,百杯已后始癫狂。 一颠一狂多意气,大叫一声起攘臂。 ……” 一幅字写完,云少侠忍不住拍手赞叹,“不归兄,你可真是这世间少有的奇才!既会各种乐器,又擅书法,莫不是还能作得一副好画?” 狐不归握笔的手指一顿,心中忽的冒出一个念头来。 他将笔收起来,转头朝着云少侠望去。 只见云少侠喝着酒,手不自觉的伸向了盘中剩下的糕点上。 狐不归当即快他一步,将盘子给端了起来。 云少侠手指停在半空,错愕的喊道:“哎哎,不过是盘子糕点,不归兄,你何时变得如此小气了?” 狐不归没理会他,转身走进了内室之中。 他在房中寻思片刻,将盘子连带着糕点锁入了柜中,才满意的走出来。 云少侠正满脸八卦的盯着他看,手指在桌子上一点一点的,“不归兄,你如此紧张那糕点,莫不是哪位姑娘送的?这常来你问竹居的,青丘之中,也就花铃那丫头,但花铃那丫头可不会做糕点,我想想,莫不是那位公主?涂山雪?” 狐不归快步走到桌前坐下,给自己倒了杯酒。 他将一杯酒饮尽了,才故作从容的回道:“我确实会作画。” 云少侠一愣,不解其意:“不归兄是想要送我一幅画?” “不是送你。”狐不归回的干脆,在云少侠愣怔的神情中缓缓开口,“倒是需要你帮忙寻来一些颜料,那些颜料青丘之中没有,劳烦你下次来青丘之时,带些过来。” “这有何难?我这便去替你寻来~”云少侠说着,便起了身。 狐不归送他离开,再次执起长笛。 任由缭缭笛音飘向远处。 …… 涂山雪放下书卷时,夜已经深了。 整个青丘在月光的笼罩下,格外的清冷寂静。 她拖着疲惫不已的身躯,走到了窗前,轻轻的推开了窗户,让月光洒了进来。 她住在青丘的最高处,能够俯览整个青丘的光景。 只是深静的夜里,从这个地方望去,尽头之处的那片竹林,只剩一片模糊的绿意。 不知道那个人此时是不是也这样站在月光下,是不是吹着长笛? 这般幻想着,她仿佛穿过了夜空,听见了缭缭的笛音,她忍不住踮起脚尖,无声的跳起了舞。 第二章 翌日一早,花铃便来到了涂山雪的住处。 一边看着涂山雪忙碌,一边叽叽喳喳的在旁边跟她说着昨日里在狐不归那里听到的故事。 忍不住同涂山雪感慨道:“阿雪姐姐,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亲自去外面看看啊?三界那么大,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?月亮也如青丘这般明亮吗?樱花是否也跟青丘一样,常开不落?” 涂山雪听她说着,也不禁心生向往。 是啊,若能去外面看看就好了。 想看一看三界的花草虫鱼,想自由的舞蹈。 可她是青丘的公主,肩负着青丘的未来。 涂山雪眼底划过一抹落寞。 “公主,国主娘娘请您去一趟。”侍女前来禀报。 涂山雪起身,朝着母亲的宫殿走去。 “娘亲,”进了宫殿,涂山雪先冲着母亲行了礼。 国主冲她招招手:“阿雪过来,这是这次祭祀的安排,离流火节没几日了,祭祀的准备工作就交给你了,也当是提前练练手。” “下次流火节,便要由你来主持祭祀了。” 国主说着,手抵在唇边,轻咳了两声。 涂山雪匆匆上前,担忧的问道:“娘亲,您的身体……” 国主摆摆手:“不碍事的,有些累罢了。” 她握住涂山雪的手,温和的笑了笑,“娘也到了该退下的时候了,往后青丘便要靠你了。” 涂山雪担忧的望着母亲,点了点头。 …… 离开宫殿,涂山雪在青丘的石径间漫无目的的走着。 自上次修复结界阵法之后,母亲的身体便每况愈下。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不担心…… 还有准备祭祀的事情,她没有经验,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……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,不知不觉间,便走到了问竹居附近。 听着从问竹居中传来的笛音,她紧张担忧的心情,也仿佛跟着舒缓了几分。 这时,她忽然听到有路过的族人在小声议论着, “哎,这……这是靡靡之音,不祥啊,不祥啊!” “整日弹奏这些乐曲,可不知安的什么心呢!” 涂山雪忍不住出声道:“怎可在背后妄议他人!” 族人见是涂山雪,有些讪讪,忙打着有事的借口离开了。 涂山雪望着族人的背影,有些懊恼,他们还是对狐不归有所误解啊! 若是能让狐不归融入族中就好了。 “阿雪姑娘,你这是怎么了?”云少侠带着狐不归要的颜料来问竹居,还未走近,便听见了族人的议论声,跟站在这里一脸落寞的涂山雪。 涂山雪听见声音,冲着云少侠摇了下头:“没什么。” 云少侠看看远处离开的青丘族人,不禁疑惑:“看起来她们似乎是对狐不归颇有微词?” 涂山雪垂眸,轻叹一声:“让云少侠见笑了。青丘自当年的事情之后,便对音律舞蹈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态度中……” “哦?这态度确实是挺奇怪的,……不过,当年之事又是什么?” “这……”涂山雪有些迟疑。 云少侠爽朗一笑:“哎,你要是不方便说,就不说了。对了,你也是来找狐不归的吗?怎么不进去?” “嗯……我……”涂山雪支吾着,脸颊有些微微泛红,小声道:“我只是路过这里,就,就不进去了。少侠若是见到他,替我问候一声吧。” 说完,她便脚步飞快的走了。 云少侠看看她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,再转头看看问竹居,唔……怎么觉得这两人关系怪怪的? … 云少侠拎着颜料进了问竹居,在门口的迷宫捣鼓了半天,才进去。 他望着淡然吹笛的狐不归,忍不住抱怨道:“你这门口的禁制怎么又加强了?每次来找你都要研究半天,可真是麻烦!” 狐不归笑而不语,将长笛放下,才幽幽道, “你若带着好酒来,就不麻烦了。” 云少侠将颜料放在桌子上,哼道:“喏,你要的颜料我给你找来了!” 狐不归一喜,当即笑道:“多谢少侠了!” 然后便迫不及待的开始调起色来。 云少侠靠在桌边看着他忙碌,忍不住八卦道:“看你如此紧张,这副画是送给谁的?说起来,你猜方才我在门外,碰见谁了?” 狐不归头也没抬,淡声回道:“不过是些议论声罢了,还能有谁?” 云少侠惊讶一声,忙问道:“你知道外面有人议论你吗?” 狐不归不语,显然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。 惹得云少侠愈发好奇起来:“哎哎,这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?我方才在门口见到涂山雪,她听见这些闲言碎语,一副不高兴的样子。” 狐不归调色的手指顿住,一时愣怔,思绪似乎飘的有些远。 云少侠见他如此,有些不好意思起来:“哎,我就随便问问……” 狐不归淡笑一声,继续调着颜料,“倒不是什么秘密,你若想听,去寻一壶醉生梦死来,我便同你说说吧。” 云少侠当即跳起来:“你且等我去去就来!” ……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,云少侠便去而复返,拎了一壶醉生梦死来。 狐不归浅酌一杯,微微沉醉。 他提起画笔,三界风光,陡然间跃然纸上。 云少侠不禁赞叹:“不归兄!你这画可当真是栩栩如生啊!” 狐不归一连画了许久,才停下笔,又倒了一杯酒,轻闭着眼睛道:“醉生梦死,梦死醉生,想必当年鹿台之上,帝辛的心里就是这种醉醺醺,飘忽忽的感觉吧……” “帝辛?你指的难道是那穷兵黩武,严苛残暴的商纣王,帝辛?” 狐不归睁开眼睛,凝望着杯中清酒,酒香如梦,往事如烟似幻。 “世人皆言,帝辛昏庸残暴,为了一个女人葬送了殷商王朝,那个女人便是妲己,而妲己,出身青丘有苏一族……” 一壶酒尽了,云少侠方才明白,原来狐不归竟是出身有苏一族的嫡系。 妲己叛逃,致使有苏一族,也成了青丘的罪人。 只是,他仍旧是不懂:“帝辛妲己都已经死了千年,青丘族人就因为这个而疏远你吗?” 狐不归摇摇头:“那又如何?大概是我也从未把这里当成是我的归属吧!” “那你又为何要回来?” 狐不归沉默良久,缓缓道:“因为我答应了一个人,回来保护青丘。” “只是这样吗?”云少侠望着狐不归,总觉得他的心里,似乎还隐藏着什么别的东西。 … 距离流火节只有几日的时间了。 涂山雪也越发忙碌了起来。 要准备祭祀的用品,还有烟火大会安全问题,也要格外注意。 涂山雪第一次经手这些事情,难免有些手忙脚乱,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近,她心里也不免越发紧张了起来。 她真的能做好吗? 涂山雪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。 就连花铃也感受到了她的忙碌,这几日都很少来打搅她了。 涂山雪站在窗前,再次遥望远处。 有好些日子,没有见过狐不归了。 说起来,她还从未跟狐不归一起看过烟火呢! 狐不归回到青丘不足百年,这还是他归来之后的第一次流火节,若他能来参加就好了。 涂山雪凝望着青丘尽头那片葱绿,不禁凝生出了一抹期待。 “公主,云少侠来了。” 涂山雪听见侍女的声音,转头看向了云少侠。 “阿雪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云少侠走进来,冲着涂山雪爽朗一笑。 涂山雪点头致意,请他坐下。 “是有些事情,要麻烦云少侠。” 涂山雪同云少侠说了些事情,待云少侠起身告辞时,她不禁想到了狐不归,又叫住了他, “云少侠且等一等,还有件事想要请少侠帮忙。” “哦?阿雪姑娘尽管说,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!” 涂山雪踟蹰片刻,才轻轻的开了口:“过几日便是流火节了,这次流火节是狐不归回到青丘之后举办的第一次祭祀。但以他的性子,怕是不一定会来参加……” 涂山雪还未说完,云少侠便笑道:“我知道啦!你放心,我去帮你说服他,一定要让他来参加流火节!” 涂山雪忙道:“他若实在不愿,少侠也不必勉强……” …… 云少侠答应了涂山雪,转头就来找了狐不归。 只是他才刚把话说出来,狐不归当即便拒绝了他:“不去。” “哎呀,你别拒绝的这么利索嘛!这可是关乎整个青丘未来的大事啊!” 狐不归一边继续作画,一边淡淡的回了句, “与我何干?” 云少侠噎住,然后想了想,冲他眨了眨眼:“可是涂山雪说,这是你归来之后的第一次祭祀啊,她很想让你参加呀!” 狐不归手一抖,差点儿毁了刚作的画。 他堪堪稳住心神,才状似无意的问:“既然如此,她为何不自己来找我?” “她不是忙嘛~”云少侠见他似乎有所松动,忙把最近国主身体不好,祭祀的事情全都交给了涂山雪的事情说了。 狐不归沉默良久,心想,怪不得许久不曾见到她了。 云少侠趁热打铁:“若是你能去参加流火节,她一定会很高兴的。” “她最希望的,想必是祭祀能够顺利进行吧。” 狐不归望向远处,对云少侠说道,“你与其在这里劝我参加流火节,倒不如去青丘四处看看是否有什么纰漏之处。” “哎,那你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?” 第三章 时间一晃便到了流火节的前夜。 云少侠担忧狐不归的伤势,前来探望他。 前几日狐不归嘴上拒绝了他参加流火节的事情,却又唯恐流火节真的出了什么纰漏,亲自去将结界又加固了一遍,还受了不轻的伤。 也不知道恢复的如何了? 却谁知一进问竹居,便见到狐不归在饮酒。 他忍不住叫道:“哎哟喂我的狐大哥,不归兄,哪有你这样一边养伤一边喝酒的人?这伤何时能好?” 狐不归瞥了他一眼,没说话。 云少侠摇摇头,正欲夺走他手中的酒杯,却瞧见了桌子上刚刚收笔的画作。 他惊讶一声,忙上前将正幅画卷摊开,不由惊叹:“竟是一幅三界风光图!不归兄,真是不枉你踏遍三界,这画中景,真叫人如临其境啊!太完美了!” “只是……”云少侠越发狐疑起来:“这是送给谁的?” 狐不归继续喝酒,闷不做声。 云少侠摩挲着下巴,猜测道:“我想想,这青丘之中,能叫你如何上心的,应该也就只有花铃和涂山雪了,花铃那丫头小孩子心性,想必不能解你画中之意,唔……所以说,这画是送给涂山雪的了?” 狐不归放下酒杯,长袖一挥,便将画卷卷了起来,重新收好。 云少侠揶揄道:“哎呀呀,你是不是喜欢涂山雪?我想想……若非是担心流火节出问题,你又怎会不惜受伤也要拼尽全力去修补结界?” “我答应过恩人,要守护青丘。”狐不归僵硬着一张脸回道。 云少侠果然好奇起来:“恩人?哪个恩人?” 狐不归这才同他说起上次未说完的话:“我在外游历时,有一次遭逢大难,差点儿丧命之际,被人所救。救我的那对夫妇出自青丘,正是花铃的父母。” “呀,想不到你同花铃那小丫头还有这样的渊源?”云少侠惊道。 狐不归“嗯”了一声,继续说道:“花铃的父母照顾了我数日,在我伤好之后,并未挟恩图报,而是就此离去。但没想到,很快我就再见到了他们……而且,还是最后一面……” 想到往事,狐不归又给自己倒了杯酒。 “临终前,花铃的母亲让我回青丘,……回到青丘,保护这里的人……” 狐不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,似是感慨,似是呢喃,“也只有她那样的人,才会那般在意青丘吧……” 云少侠也想不到,竟是这样伤感的一个故事。 他看着狐不归,想到狐不归的伤,不禁摇摇头,他嘴上说着不在意青丘,只是为了报恩,可为了青丘,又心甘情愿做那么多事。 哪是真的不在意? … 临到深夜,涂山雪才终于忙完了。 她终于是赶在了流火节的前夜,将所有的准备工作给做完了。 明日便是流火节了,流火节之后,她就要接替母亲,主持下一次的流火祭了。 从那往后,她就是青丘的国主,肩负着青丘族人的未来,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了。 她再也不能肆意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。 涂山雪推开窗,轻闭了眼睛。 好想,好想自由的跳舞啊! 她抬手按住自己鼓动的心脏,望向青丘遥远的尽头,竟然发现,往日里一片黑暗的地方,竟然笼罩着一片星星点点的微光。 是流萤么? 青丘的流萤都是有灵性的,狐不归素日里不惜打扰,连流萤都不往那边去的。 只是今夜…… 她心念一动,飞快的出了门,冲着问竹居走去。 走到问竹居外的竹林时,问竹居内响起了久违的长笛声。 她的唇角,情不自禁的溢出了欢喜。 她下意识的踮起脚尖,在星星点点的流萤作伴下,随着笛声,翩翩起舞。 一瞬间,仿佛这些时日以来所有的疲惫都散去了,连压的她喘不过来气的那些责任,都像是减轻了许多。 真好,纵使无法目睹三界风光,在青丘之中,也还有一个地方,能让他尽情的舞蹈。 有那么一个人,听得懂她心里所有的向往。 …… 云少侠离开问竹居时,夜已经深了。 狐不归大约是喝多了,并未起身相送。 却在他出门时,吹起了长笛。 走到门口的云少侠顿住脚步,发现问竹居的禁制竟然减弱了。 他不禁翘了翘唇角,美滋滋的想,狐不归莫不是要给他送行么? 哈~ 这人可真是,嘴硬心软。 他这般想着,步伐轻快的朝着外面走去。 却在走了没几步时,突然顿住了脚步,朝着一旁的竹林中望去。 清冷月光笼罩之中的竹林格外的安静,今夜无风,连竹叶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。 倒是这林间的流萤,星星点点,围绕着翩翩起舞的女子,仿佛化作了长笛的音符,丝丝绵绵,意意缠缠的伴随着舞蹈的节拍,一起融入了这绝妙的月夜之中。 云少侠回望着笛声缭缭的问竹居,又看看林间舞动的少女,原来如此呀。 他会心一笑,这才悄无声息的离开。 将时光留给这在月下舞乐相和的两人~ … 长笛声停下的时候,涂山雪也停止了跳舞。 她站在竹林之中,静静的望着问竹居的方向。 她知道这是狐不归在告诉她,她该回去休息了。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。 只是今日,她不知怎么了,却格外的不想走。 她走到问竹居的墙外,轻轻的靠在了墙边。 一墙之隔的问竹居里,狐不归手指一点一点的拂过长笛,流萤在墙头上飘舞着,像是搭起了一座桥。 涂山雪摊开手,任由流萤落在她的指尖,泛出莹莹的光华。 她有很多话想跟狐不归说。 她最近很是担忧母亲的身体,她也担心明日的流火节能不能顺利的进行,她担心以后,她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国主,守护青丘的子民。 她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,她还想告诉狐不归,她希望他能够一起来参加祭祀,希望他能够融入族中,希望族人不要再对他有所误解。 他明明是那样好的人呀~ 只是涂山雪闭着眼睛,轻轻的感受着夜里浅浅的呼吸声,却是一个字也未能说出口。 比起守护青丘,她其实更希望他能享受这份自由。 …… 狐不归知道涂山雪还没走。 他也知道,她就站在墙外。 他知道他若这样走出去,便能见到她。 哪怕是一点点的安慰,他也可以说给她听。 然而,他却什么也不能做。 有苏一族是青丘的罪人,这一点,不是千百年的时光就能抹消的。 他自然知道涂山雪希望他能参加明日的祭祀,希望他能够融入族中,希望族人不再误解他。 可他更知道,他若站在她身边,必然会为她招来族人的非议。 她就要接替国主之位了,她身上肩负着那样重的责任,她需要青丘子民的一心一意的信仰和拥护,绝不能因为他,再给她带去更多的麻烦了。 他轻闭了下眼睛,转身回了屋内。 看到被自己收起来的画卷,他凝神片刻,忽的上前,将画卷拿了起来,转身匆匆朝着院外走去—— 问竹居外已经没有了涂山雪的身影。 她已经离开了。 只剩下像是舞累了的点点流萤,也在朝着她离开的方向,一点点散去了。 第四章 流火节这一天,青丘上下热闹非凡。 涂山雪也终于有时间能在流火祭开始之前四处走走。 “阿雪姐姐,你要去祈愿吗?”花铃扬声冲着涂山雪喊道。 她正忙着采摘鲜花,流火节这一日,青丘族人都会采摘鲜花,将鲜花放到祖宗的雕像前,对着先祖祈愿,然后在印花的信笺上写下愿望,将信笺折成小船放入溪流之中,小船就会带着你的愿望一起飘远。 涂山雪冲着她望去,溪流的花径中,四处都是忙着祈愿的族人,还有那些尚不能化形的小狐在尽情的嬉闹。 溪流中也已经飘满了飘向远方的小船。 也不知道她的那只小船,会飘往何处,能不能带着她的心愿,去往想去的地方。 涂山雪冲着花铃笑笑:“我已经祈过愿了。” “咦?阿雪姐姐,你这次怎么这么早呀!以前你都是同我一起祈愿的!你许了什么愿望呀~”花铃歪着脑袋,好奇的问她。 涂山雪将“我希望狐不归能开心快乐”这个心愿,在心尖上小心翼翼的默念了一遍,直到耳尖开始慢慢泛红,她才微笑着冲花铃道, “自然是希望青丘平安喜乐。” 花铃点点小脑袋,“我就知道阿雪姐姐你许的是这个愿望!” 涂山雪忍不住抬手,轻轻的摸了摸自己泛红的耳尖。 她穿过花径小道,走到了问竹居外。 今日的问竹居似乎依然没有设禁制,她在门口站了片刻,便走了进去。 院子里,狐不归手里依然握着那只从不离身的白玉长笛,他面前的石桌上,摆着一只酒壶,旁边还有一只空酒杯。 她静静的看着他,想到方才自己偷偷许下的心愿,心尖仿佛被烫了下,踟蹰着没有立即上前。 狐不归抬头朝她看来,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的相遇,涂山雪清晰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。 她抬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,挡住了红到滴血的耳尖。 然后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过去,在石桌对面坐下。 她看到他修长的手指落在玉笛上,不禁想起从他指尖流淌出的美妙乐曲,神思又忍不住飘远了。 “祭祀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?” 狐不归看着沉默不语的涂山雪,出声问道。 “啊,”涂山雪回神,点了点头:“嗯……嗯,都安排好了。” 她摩挲着藏在袖中的手指,问他:“你呢?这些日子,在做些什么?” 狐不归将一副画卷放在桌子上,“作了幅画。” “嗯?什么画呀?我能看看吗?”涂山雪好奇的冲着桌子上的画卷看去。 “是送……”送你的,这几个字还未说出口,便听见一串清越的铃音飘来。 两人齐齐朝着院外看去,便见到花铃抱着一捧花蹦蹦跳跳的跑来。 “哎,你们两个怎么还坐在这里呀~烟火大会就要开始了呢!你们要去月镜湖看烟火吗?”花铃将捧着的鲜花放到石桌上,看到了石桌上的画卷,好奇的问:“咦?这是什么呀?” 狐不归将画卷在半空冲摊开,一幅三界风光图,便落入眼前。 “哇~这是三界吗?狐不归你也太厉害了吧!”花铃立刻转头冲着画卷跑去,小身子在画卷前一跳一跳的,目不暇接的样子,连连惊叹。 涂山雪看着画卷,心头微动。 就在这时,月镜湖上空,烟火在夜空里炸开了,漫天流火映的那月和月镜湖都失了一惯的冷意和安静。 “不如去月镜湖看烟火吧!”涂山雪突然说。 “人太多了,麻烦。”狐不归随意的回了一句,对上涂山雪看来的视线时,捏起酒杯,将杯中的梅子酒一饮而尽。 涂山雪知道这酒,是年初埋下的梅子酒。 她曾向狐不归讨过,狐不归只许她浅酌一口,只是那一口,便尝尽了凛冽酸涩。 许是风送来了别处的喧嚣,涂山雪觉得今日的问竹居格外清冷。 花铃揉揉眼睛,依依不舍道:“哎呀,今日天色晚了,狐不归,阿雪姐姐,我要去看烟火了,改日再来看画吧!” 说完,她便冲着他们挥了挥手,一蹦一跳的跑了。 涂山雪走到画前,手指轻轻抚过画上的寸寸风光,然后抬头望向月镜湖的方向。 烟火大会开始了,烟火大会之后,便是流火祭了。 她也该离开了。 狐不归看着仰头看向外面的涂山雪,这次流火祭之后,她就要接替国主的职责了。 往后…… 往后怕是,他更加无法站在她的身边了。 唇齿间的酒味渐浓,这梅子酒,终究是酸涩的。 “好啊。”狐不归放下了酒杯,站起了身,走到了涂山雪的身边,轻声道:“去月镜湖看烟火吧。” … 月亮安静美丽的悬挂在月镜湖上。 月镜湖从来都是寒冷安静的,尤其是当月影映照在如镜般的湖面上时,湖水无波,月影无痕,清冷的像是一场孤寂的梦。 唯有流火节这天,烟火大会开始的时候,才能给月镜湖带来一丝烟火气的喧嚣。 这一日,青丘的子民都会来到月镜湖看烟火。 一个个小的光点在夜空里骤然绽放,五颜六色的火花缀满了天空,给月也加上了点缀。 涂山雪手指轻轻的捏着狐不归的衣角,在人流涌动的月镜湖畔,她第一次离他那么近,近到能嗅到他身上还未散尽的梅子酒的气息。 这个时候,曾经觉得那般酸涩凛冽的酒气,也好似莫名的有些清甜。 “烟火真美啊。” 涂山雪仰着头,轻轻的说。 狐不归垂眸看向她的侧脸,她的眼睛里盛满了璀璨的光,是他自回到青丘,见到她那日起,从未见过的盛光。 他忍不住轻轻的动了下手指,想抬起手指,落在她的眉间眼畔。 想要小心翼翼的将这一抹盛光,留在指尖,放在心头,细细珍藏。 只是他刚刚抬起手指,便听见不远处,有人小声议论道, “公主怎么又同那个狐不归走到一起了!” “他们有苏一族就是祸害!” “是啊,还不知道又会给咱们青丘带来什么灾难呢!” 狐不归手指顿在半空,目光从涂山雪脸上移开,望向远处。 月镜湖的湖面映照着璀璨的流光,周围人声鼎沸,热闹喧嚣。 他手指伸向湖面,用术法卷起一滴湖水,握在掌心。 月镜湖的水,依然是冰冷的。 …… 烟火大会很快要结束了,不远处,族人簇拥着国主走向了祭台。 流火祭就要开始了。 涂山雪下意识的握紧了抓着狐不归衣角的手指。 狐不归看着她眼底的光,充满了对未来的彷徨和不确定。 他手指落在她发间,轻抚了下,才缓缓出声, “去吧。” 涂山雪抬头看向他。 他眼底的温柔,是她不曾看过的暖。 她彷徨不定的心,也好似缓缓被注入了力量。 “嗯,”她轻轻的应了一声,松开了他的衣角。 转身朝着国主走去。 这一转身,她的未来,也将去往另一个方向了。 狐不归望着她的背影,缓缓握了下手心。 仿佛那里还藏着她发间的气息。 是雪花融化的温香。 他知道,他这一生也就只能这样远远的望着她了。 【全文完】 故事设定来源于网易游戏《梦幻西游》电脑版。